为君一奏楚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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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9

“金花领主是骄傲的溶金，密林之王是催长万物的初阳，光之夫人的金发是晶洞宝石璀璨的光线，魔多领主则是照亮暗夜的晨星。”

歌谣一样的字句犹在耳边回响。

在靠近密林边界大路的地方，矗立着默克伍德城邦的哨塔，那哨塔中的访客拥有晨星美貌，足以照亮最深重最暗沉的黑夜。接待他的是密林城邦的绿叶王子，领主Thranduil的独生儿子，也是现今密林军队的领袖。

长于Legolas的年岁并未能给他的脸庞抹上半分瑕疵，恰恰相反，岁月的沉淀反而使得他的气质和容貌更加臻于完美，近乎无暇。他手中的茶杯早已经凉透了，甜树叶茶在杯底凝结成一泓介于深蓝和翡翠之间的镜子，衬着他的金色眼睛纯粹如同光明。

从某一个年青的密林哨兵口中轻轻说出的那一段话让他抬起眼睛笑了笑，放下手里的茶杯，“很快就要有下一句了，”他说，“绿叶王子的金发，也并不亚于其父的光彩。”

Legolas为哨兵的冒失不赞同地轻微皱起眉头，随即牵起礼貌的笑容，虽然那双蓝眼睛里仍有挥之不去的疏离和猜忌——他当然还记得Thranduil是如何地忌惮这人：魔多城堡的领袖，曾经用三枚戒指就让中土大陆尽数陷于战火的，一等一的阴谋家。

但是另一方面，Annatar的优雅温和又在潜移默化地消融着他的戒心，似乎他天生便是美和善的化身，似乎他从来不曾统领着数万黑色军队在魔多城堡下击Legolas父亲和祖父的军队，也不曾玩弄那些连最低贱的骑兵都不齿的伎俩，将中洲搅得天翻地覆。

Legolas的表情似乎稍有变动，因为坐在他对面的魔多领主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摆出了说服的姿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双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像是一把精美的，艺术品一般的刀，柔和又有锋利的边缘，“战争，你想起了过往的战争。”

王子绷起嘴角，但是违背他心意的话还是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你伤害过我的父王。”Legolas当然知道，这句话让他显得幼稚而且不谙世事，但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每当这时他仍会懊恼于自己的年轻和冲动直白。

美丽的魔多领主却只是垂下他金色的睫毛摇了摇头，“不是我。”他说，“我想取得的只有战争的胜利，我无意伤害谁，你的父亲，任何一个人……更无意折辱他们，羞辱对手能够带来的只有挥之不去的仇恨和愤怒，这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那么是谁？”

“安卡拉刚，我的将领。”

“他现在在哪里？”

“他已为自己的残暴嗜血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我不是他的接班人，对于他过往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任何兴趣。”

魔多领主的嗓音顿了一下，“谈论过去的事情没有意义，王子。”他说，“至少，在密林尚未参与进这场战争的时候，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他眸子的颜色稍微暗了暗，像是浇铸了上好的溶金，“密林不打算参与这场战争，对吗？”那是那样透澈的一种金色，利剑一样直刺入Legolas内心的深处，将一切都看得通透。他微笑的时候，嘴角扯出一个勾魂摄魄的弧度，白色的衣袍落入木制椅子的深处，纤尘不染。

危险，在英俊面容和温和态度的掩藏之后，Annatar让Legolas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在静默的间隙之中他只是坐在那里等待着Legolas的回复：不动，不说话，不作任何表示，像是黄金和白银凝结的塑像，内里却不动声色地深藏着陷阱。

——只是看着他的眼神，Legolas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魔多领主对于Thranduil的了解，对于密林城邦的了解，远远超过自己所能想象的限度。

所幸，密林决定在这场看不清局势的混乱争斗之中明哲保身，并不是一件非隐瞒不可的事情。Legolas权衡了一下，慎重地点了点头，“是的，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找到参与这场战争的理由。”可是elrond的长信中，字字句句理智清醒不过的局势分析，始终石头一样梗在他的胸口，让年轻的密林王子不吐不快。

他看着浅笑的Annatar，对方泰然自若地端坐在Legolas的视线之下，悠然地补上最后一句话，“如果我已经证明了自己没有任何恶意的话，Legolas王子，我的卫兵们就要启程了。”

他微微低首，以客人的身份向城邦的主人表示敬意，“请尽管将我们当做每一个普通地经过密林大道的商旅来对待，只要密林不去参与这场战争，那么她就不会受到任何损害。”

他眼睛里的光却从隐秘的地方刺向他。

你的父亲敢于迎战吗？他是否敢于直面这场战役？这场他十七年前便失败过的战役？那双金色的眼睛好像在无声地问着，又无声地给出答案。

——不似善意的劝告而更像威胁。

这让隐秘地爱恋着父亲的Legolas深感不快，更以至于几乎引为某种耻辱。那些在寒冷静夜里曝露在他眼前的伤痕和脆弱，他的父亲、爱人，微微颤抖的睫毛。他背对着自己说那场战争从来没有英雄，尾音遗落在漫长的叹息里。

他的眼睛越过美丽的魔多领主，缓缓滑落在几个带着新伤的哨兵身上，其中有他自十七岁起便结识的好友，也有刚刚来到密林前哨的年轻的战士——在密林最遥远的边界处，冈达巴的士兵已经开始趁乱，越界挑衅密林的主权。

从什么时候开始，密林竟然允许了她的敌人觊觎她美丽的疆土，并听之任之不做任何表示？指甲刺入手掌心带来极其细微的疼痛，让王子意识到自己的沉默已经引来对面人探究的眼光。

“密林无意参与任何一场战争。”天空一样颜色的眸子变得锐利，甚至有些挑衅意味，但他仍旧若无其事地作出回应，“但若敌人来犯，她依旧有能力保护自己，斩杀来敌。”

Legolas可称强硬的反应多少有些出乎Annatar的意料之外，但是他仍旧笑着点了点头，一种说不上是真诚还是虚伪的笑容，让他显得神秘，并且捉摸不透。

“我们会看到的。”他最终只是这样说。暧昧的态度让王子皱起眉头。

魔多领主离开了哨塔，他和他的卫队缓缓走向密林的另一端，那如今充斥着战争和烟尘的孤山：在那里，孤山人和他们来自蓝山的亲族正要夺回曾经的王座，smaug的战争机器喷吐火焰，像是巨龙用吐息点燃了整座山峰；魔多的黑色城门已经加固到前所未有的样子，罗斯洛立安，这举世无双的精灵故乡也正厉兵秣马，在更遥远的地方，洛汗和刚铎的铁骑正在与艾辛格的黑骑士陈兵对峙；孤山人的复仇之战，余波正席卷整片大地。

来自王城召集盟友的指令已然发出，书信还没有送到Thranduil的手里，可Legolas知道他不会应答。

但是战火还没有延烧到密林来——今天在这里，只有风的轻响和叶子的断碎声；此外，便是到了极致平静本身固有的一种声音，久远而不变的宁静，从亘古洪荒中便存在，也仿佛要一直延伸到宇宙尽头。

但是战火能够永远被隔绝在密林之外吗？

在这场已然落下了序幕的战争中，密林难道真能独善其身吗？在那些苍老的树影之间，来自魔多的身影慢慢地隐去了……他们就像是战争的信使，他们的到来必会引起更大的战争。

即便不用瑞文戴尔领主的书信和预言，Legolas天生成的敏锐知觉和聪慧头脑也足以判断出来。于此同时，也让他心中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走出去，像是个战士那样，守卫边界，让所有胆敢觊觎密林国土的敌人将他的名姓牢记；Thranduil和他应该一同生活在永无阴霾的国土下。

在昏暗的灯火下，他提起笔，为他的父亲写下了一封长信。在信头提名的地方他斟酌几许，墨水弄脏了案桌尾端一小块的地方。

……

我亲爱的Frodo，你在说什么？

哦，故事当然没有在这里完结。Legolas和Thranduil并不仅仅是一对父子，更是一对亲密的爱侣，他们的故事远还没有结束。也许现在听起来事情有点奇怪，但是相信我，当所有的故事全部结束了的时候，你就会想：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不是重要的啊。

但是在Annatar和他的卫队离开森林三天之后，在这个时候，如果你将目光转向密林和长湖交汇的地方，你会看到一个瘦小的霍比特人，他疲惫不堪，心惊胆战，但是又坚定不移，满怀信心。

——他从来不是一个战士或者骑士，但是只要需要，我相信他也可以表现出英勇的品质来。

是啊，孩子，那就是我。

霍比特人站在标志密林的最后一棵树边的时候，一轮夕阳正要沉入森林尽头，他向这片美丽的土地道别，满心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与她，或是栖居在她之上的任何一位子民再度相遇——当然，这是错误的。

而可以想见的是，在密林王子的梦中也不会出现这个瘦小的，平凡的霍比特人。

是另一位美丽的访客闯入了他的梦境，那位尊贵的客人轻轻叩响房门的时候，正是最晴朗的一个秋夜，密林南方的哨塔上，漫天飞舞着银色的碎星，像是闪光的钻石织在一块钴蓝色的天鹅绒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