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一奏楚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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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5

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Legolas久久缓不过神来：这就是他一直拒绝旁人看到身体的真正原因吗？是因为那些破坏了身体的烧伤？还是因为那一枚烙印？

除了Smaug的家徽之外，Legolas再没有在其他的地方见到过这样的龙形标记了，但是记忆又明明白白地向他揭示出来其中的不同：Smaug的家徽，正像那一天摆在Thranduil的案头上的那样，是一头盘踞在山上的喷火巨龙；而Thranduil肩上的伤疤，却是双头飞龙的图案。

直到这时Legolas才意识到，那些图案，用烫伤烙刻在Thranduil身上的图案是那样的清晰，即使隔着温泉中蒸腾起来的薄雾，也能将那图案看得分明。可想而知，当烧红滚烫的金属纹穿透皮肤刻进骨髓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一种折磨。

是谁曾经用这种手段伤害和折辱他，让战争的阴影从此刻在他的肩上和魂灵里，整整二十二年？Legolas突然感到一阵世界末日一般的愤怒，阵痛袭击了他的心脏，将那团红色的物体包裹抓紧，几近窒息。但是他竟是不知道，这愤怒应该馈与何人，他的复仇的怒火，又应该将什么地方燃为灰烬——他发觉他竟对Thranduil的过去一无所知，他对他过去的唯一贡献，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以失落为他的心口补上决死的一刀。

在他的过去里，难道他只能是个大哭着的，无力的孩子吗？

他用眼光临摹着那脊背的形状，深深看着白皙的肌肤上如同地狱花朵一样橫漫的烧痕，展开弧度的蝴蝶骨，优美的腰线一道隐没入水面……带着血色的水面。

Legolas猛醒过来，但是此时，他对着那个背影忽然又有些犹疑，他不敢上前，直到听见Thranduil隔着雾气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当温泉中的人转过身来的时候，Legolas看见他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血液不再涌流，只从药粉底下渗出一些暗红色的血珠。

他的左手因为受伤的缘故已经不能自由地抬起来，他用单手为自己上了药，棕褐色的药粉淅沥地洒在手臂、胸口还有腰腹处，还没来得及洗去，在他的手边落着摔碎了的药瓶跟棉纱，之前那一声脆响的罪魁祸首。

Legolas单膝在温泉边跪下，他拾起那卷棉纱，为他匀开药粉，动作极轻和温柔，像是梳理雏鸟的绒毛，吹去花瓣上的露珠那样轻盈。少顷，他又安静地为他包扎伤口。这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人说话，只有温泉蒸腾的水汽在缭绕着。

当Legolas将头凑近他的肩膀去咬断棉纱的线头的时候他终于听见Thranduil今天晚上说的第二句话。

“我很抱歉，Legolas.”

Legolas没有说话，他将Thranduil黏在他自己脸上的金发一缕一缕地拨开，有些拨在肩后，有些落入水中飘摇。他将棉纱搁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收起打碎在地上的药瓶碎片，“好了。”在做完这一切事情之后他终于开口，“一切都结束了。”

他倾身俯向水面，有些散开的发束也随之落入水中，属于两个人的同色的金发一起在满室明亮的烛火里闪着。他看向Thranduil，后者的眉眼微微垂下去，笼罩在水汽中间，显得有些沉重，“我很抱歉，Legolas.”

他看着Legolas的眼睛，带着疲惫的固执又重复了一遍。“为了什么，父亲？”他轻声问，但同时心底又有些畏惧听到回答。当被那双眼睛所注视的时候他好像又成了孤儿院里那个十岁的孩子，将耳朵贴在冰冷的石墙上，侧耳细听着未知的动静。

“我从不是那场战争的英雄，我不过是它的又一个受害者。很抱歉，我不是那个你一直以为的人，绿叶，现在你看到这一切了。”

Thranduil的眼睛在水汽里显得湿漉漉的，那冷漠的森林城堡的领主，此刻却毫不设防地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向他道歉。似乎所有的高傲，强大，冷静自持，都已经随着他肩上那个烙印曝露在空气里的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Legolas不知道以什么回答他罕见的脆弱，他将脸颊贴近他的侧脸，伸手拥住了他的肩头，“好了。”内心中他反倒成了那个无措的人，只能用他所有的，最温柔的口吻重复这个苍白的词组，“没事了。”

Thranduil慢慢从他的肩窝上抬起头来，冰湖一样的眸子被升腾而起的热空气融化成一片蓝绿色的幻影。他从泉水中站起身来，侧头看着Legolas为他披上浴袍。

在寝殿的门前他们像往常那样，交换父子之间的亲吻和告别。灯火在寝殿前空旷的走廊上闪着，在木质画框和雕刻着美丽花纹的大理石上闪着。Thranduil仰头看着那些绘画的历代密林领主肖像，黯然地向后退了一步。此时已经是晚上的后半夜，原来预备举行的庆祝仪式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故而被迫中止，人群也已经全部散去，只有苍白而锐利的星光还在天上旋转。

也没有仆人走来走去的声响，默克伍德的城堡和庄园，此时业已陷入沉睡。只有静寂还醒着，在这座古老的城堡里游荡。Legolas看着Thranduil转身慢慢推开寝殿的大门，觉得那静寂似乎要将他吞噬。

“不。”他几步就折返回来，在Thranduil之前握住了古铜色的门把手，“今夜我留在这里。”他用眼神征求对方的同意。幸而Thranduil没有表示反对，他任由Legolas在他身后阖上门，又抢在他前面挑起深红色的厚重窗帘，烛火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寝殿内奢华的陈设。

绿叶王子毫不在意地卸去了身上的礼服，随手扯过父亲的衣袍披在身上，他歪着头，打量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两个人的身影。密林的领主和王子有着几乎相去无几的美貌，岁月对较为年长的那一位更是格外优待，他们的年岁看起来惊人地相差不大，只除了Thranduil的身材更加高大，脸色因为失了血有些微微发白。

当另一头金发陷进柔软蓬松的羽毛枕头，Legolas转身，想要将灯火熄灭。但他的动作却因为那另一个人的一句话而停了下来。

“就这样吧，Legolas。”伴随它的是很轻很轻的叹气声，“就让它们亮着吧。”Legolas于是从善如流地转回身，踱到Thranduil身边躺下来。对方背对着他，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那一头金发洒落在床褥上，此外，还有他留给自己的，毫不设防的一个后背。

连同背上狰狞的伤疤。

他向那个身影靠近了些，伸手轻轻环在了Thranduil的腰际，后者似乎是用极小的弧度挣扎了一下，又或许不过是调整了一下姿势。

“你失望吗，Legolas？”带着些微寒意的大手覆盖在他的手上，“你看到那个伤疤了。”

Legolas没有说话，他觉得Thranduil也许想要继续说下去——或者说，他也应该继续说下去。

“那是安卡拉刚的刀背。”他说，“我在魔多城堡里得到了它。我没能救出我的父亲，取而代之地，我成了安卡拉刚的俘虏和奴隶。如果不是那场城堡里的大火，我恐怕连逃亡的机会都没有。”

那只搁在他手上的手猛然扣紧了，“然后，我也没能保护我的妻子，你的母亲；我甚至也没能留住你。”

“这就是我说的，Legolas，这就是全部。从来都没有什么英雄，我从来都没赢得过什么。除了——我为我的家族蒙羞，我让Oropher的家族声名扫地，我让密林的血脉流落在暗巷的角落。”他转过身来看着Legolas，绿色的眸子冷的出奇，也美丽得惊人，但是带着一点绝望的蓝色，像是桀骜不可一世的鹰隼忽然被拔去了心口上最柔软的一根羽毛。

Legolas用手指温柔地抚摸着那枚狰狞的烙印，“失望？”他的声音扬了起来，又轻柔地落下去，像是安慰，也像说服，“不，从来不。”他说，“我只看见我们的城邦兴荣繁盛，商旅熙来攘往；西尔凡和辛达的人民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贵族和平民也能在一起饮酒聚会。我听见Thranduil的名字在中土上所有的地方传扬，自由城邦，小镇和乡村，还有遥远的王城。”

他隔着自己的手背亲吻掌心下的眼睛，感受睫毛扫过掌心霎时的温暖，“在战争中发生的一切事，如果有的话……我想，到了如今他们也已经被您所做过的一切，一一洗净。”

“所以，别责怪您自己，永远都别。”他的蔚蓝色的一双眸子，在灯火里剔透得像是最纯粹的水晶，“今晚没有噩梦。”他向他这样许诺，“我会看守您的梦境。”

但是下一秒，Legolas自己反而落进了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他感觉环在自己肩头的手臂，由紧张终于慢慢松弛下来，好像那些紧绷着的肌肉抢先一步进入了安恬的梦乡。

低沉而美妙的嗓音传入他的耳鼓，像是清泉在金色的琴弦上流着。

“E glaur en nÎn cuil...”他听见Thranduil低声地重复着，此时正有极为透澈的星光落在两个人的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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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E glaur en nÎn cuil  辛达语，大意为“我生命中的光”。

写完了这一章，好想让他们就这样扯证在一起全文完啊啊啊啊啊！